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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美蒂奇重回托斯卡纳(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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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2年,2月初n

弗洛伦萨的冬季并不漫长,也鲜能见到风霜与冰雪,但是在二月初的季节,阴冷潮湿的空气还是笼罩在整个意大利中部的土地上。n

而在弗洛伦萨郊外的一处庄园内n

一位六十余岁的老者赶着一匹拉犁用的挽马,步履维艰地走在庄园边界处一片泥泞不堪的荒地里。n

这开荒的工作着实艰辛,几乎每走上五十码的距离,这老者就得将一块上百磅重的石头艰难地从地里挖出,然后再佝偻着他那苍老的身体将这些岩石背到田地边上。n

只一上午的功夫,老者那双布满老茧的双手上便满是血泡,虎口处更是已经磨得一片血肉模糊。n

他身上那套打满补丁的朴素罩袍上也满是泥污,看上去简直就和一套破布没有什么区别。n

任谁看了这位老人,都只会觉得他是一个命运悲惨的农奴罢了,唯有极少数观察敏锐的人士能够从老者那双古井不波的双眸中隐隐看出风霜与烈焰。n

正午时分,一位庄园佣人提着木桶前来为这老人和挽马送上餐食。n

说是餐食其实已经太过恭维木桶里的东西了,那里面全是由燕麦和烂菜叶以及其他不知名的碎渣熬成的浆糊,并且由于不知道存放了多久,整只木桶都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n

就连那匹饥肠辘辘的挽马也只象征性地舔了两口,随即便尥了蹶子,宁可跑到田地里去啃杂草。n

那老者却是毫不在乎地盛了满满一大碗浆糊,一丝不苟地吃了起来。n

“喂,老头。”n

送完餐的庄园佣人蹲在田埂上,似乎是有些无聊,便在这老者身上找起了乐子:n

“你是怎么吃下这种喂牲畜的玩意?”n

即使是地位最卑微的庄园佣人,在这老者面前也可以高高在上地双手叉腰,肆意讥讽,庄园主绝对不会对这般欺凌有任何阻拦。n

面对这番讥讽,老者却只是放下木碗,满脸严肃教导道:n

“一粥一饭皆是上帝的恩赐,这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n

庄园佣人不耐烦地挠了挠耳朵,显然这些说辞都快让他耳朵起茧了:n

“我说老埃尔文啊,你真的是美蒂奇家族的一员?还当过那什么骑士团的大团长?”n

恐怕没有人会相信,眼前这个落魄无比,浑身肮脏的糟老头竟是前任耶路撒冷圣约翰骑士团大团长,埃尔文·德·美蒂奇。n

即使是骑士团的旧部们站在这里,估计也一时认不出来这位颇受他们尊敬爱戴的前任大团长。n

埃尔文仍是一片平静之色,他那脸色仿佛荒井之中的深潭,波澜不惊,好似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够扰动他的事物:n

“过去之事,不必再提。”n

曾经,医院骑士团就是埃尔文在这人世间所挂念的唯一事物,而如今既然已经卸任大团长之职,这世俗中的一切悲欢荣辱,于埃尔文而言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n

但那庄园佣人当然不会放弃这般难得的乐子,不依不饶追问起来,嘴角的讥笑也毫不掩饰:n

“那这样说来,你还是咱们老爷的亲戚了,那咱们老爷和他夫人怎么对你就像对待一条野狗一样呢?”n

埃尔文沉默了,没有再说什么。n

至于在离开医院骑士团后的这一年多时间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n

...n

两年前的十月,劳伦斯·波拿巴率领科西嘉军前往马耳他岛,与骑士团共同抵御了英国皇家海军的进攻。n

事后,为了寻求庇护,防止骑士团落入英国人之手,埃尔文被迫宣布退位,将骑士团的大团长头衔让给了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五。n

埃尔文也很清楚自己在骑士团内部的威望,知道法国人不会允许自己继续待在骑士团内任职,于是便体面地主动离开,带着自己的侄子弗朗切一同回到了弗洛伦萨,打算在这片故土退隐终老。n

当然,作为一个纨绔子弟的弗朗切自然不会耐心地陪在自己叔父身边给他养老送终,他只想尽快将从波拿巴阁下手里得到的宝物变现,随后继续他曾经花天酒地的生活。n

因此在抵达弗洛伦萨的第二天,弗朗切便以要冒险打拼为由,离开了埃尔文的身边,至今没有什么踪影。n

尽管唯一的亲人离开了身边,但当时还是有不少美蒂奇家族的支系都向埃尔文抛出了橄榄枝,希望这位远房亲戚能够去往他们那里养老。n

当时的埃尔文还以为这些慷慨的邀请都是出于亲人之间的纽带,于是便欣然接受了其中一份邀请,来到了这座庄园之中。n

起初,这里的男主人也对埃尔文的到来欣喜若狂。n

他煞有其事地掏出一本落满灰尘的族谱,然后花重金找来数名纹章学家和研究者,用了足足一周时间证明了自己与埃尔文之间乃是表兄弟关系,随后便尊称埃尔文为自己的兄长。n

男主人将他自己的房间让给了埃尔文,每日以最好的酒菜伺候,甚至还给他配备了十二名仆人全方位地照顾衣食起居。n

在这之前,任何一位造访过这座庄园的客人,哪怕是来自奥地利的贵族,都没有得到过如此特殊的照顾。n

埃尔文也对这过分的热情感到甚是疑惑,根据他对美蒂奇家族的了解,这个以银行业起家、以精明算计而闻名百年世家中,几乎没有什么慷慨豁达之辈。n

而一直到数个月之后,埃尔文才明白,这位所谓的远房亲戚之所以如此厚待自己,竟纯粹只是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流言:n

在埃尔文回到弗洛伦萨之初,城市里便流传起了一些煞有其事的说辞,称这位医院骑士团的前任大团长带着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回到了他的故乡。n

没有多少人怀疑这些谣言的真实性,毕竟医院骑士团统治下的马耳他岛也有着数万人口,作为统治了那里数十年的大团长,埃尔文被理所当然地认为在统治期间积累了一笔惊人的财富。n

这也正是如此多的美蒂奇支系成员想要为他养老送终的原因。n

人们都知道这位大团长终身未婚,也没有子嗣,只要能把他接往自己那里,那么在埃尔文离世之后,传闻中那笔惊人的金银财宝自然也就落到了自己手中。n

可他们又哪里知道,这位清正廉洁,将自己一生都奉献给上帝的虔诚信徒又怎么可能会拥有传闻中的那般财富。n

甚至在马耳他岛时,只因为担任卫士长的弗朗切贪污了几枚金币,埃尔文大团长就能够狠下心来对自己唯一的亲人处以残酷的鞭刑。n

尤其是在回到弗洛伦萨之后,这位前任大团长的全部家当几乎还装不满一口木箱——唯有几件破烂的罩袍,以及一把锈迹斑斑,布满豁口的骑士长剑而已。n

而随着时间缓缓推移,经过了无数次试探之后,这座庄园的主人也终于恼羞成怒地发现,那些流言竟全是虚假的。n

这个埃尔文真的就只是一个一无所有,无权无势的老头罢了,他根本不是传说中那个带着无数金银财宝归隐故乡的医院骑士团前任大团长。n

感到被欺骗的男主人勃然大怒,自那之后,埃尔文也在一夜之间从庄园的座上宾变为了阶下囚。n

他被赶出了主楼里的豪华房间,转而搬到了荒地里一座摇摇欲坠,四处漏风的茅屋里。n

男主人也将其视作最为卑微的仆从,毫无顾忌地将最脏最累的苦活丢给他去做,并表示这是用他的劳作来补偿他之前在庄园里的花销。n

连庄园的帮佣和田间的佃农都能在这位大团长面前扬眉吐气,厨娘和女佣们更是毫不掩饰她们对这个糟老头的鄙弃。n

不少人都已经完全认定,这个地位如猪狗一般的老无赖根本就不可能出身于古老高贵的美蒂奇家族。n

...n

“对了,你前几天去了一趟城里?”n

埃尔文三两口将碗中的浆糊塞入腹中,全然不管胃中涌起的翻腾,随后对那名庄园佣人打探起来:n

“出什么事了,现在战争打的怎么样了?”n

深居庄园之中的老埃尔文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过关于意大利战争的最新消息了。n

那庄园佣人抬高了音量,语气中满是夸张和炫耀,离开庄园进城的机会对于他们这些下人来说是极为难得的:n

“嘿那可有的说了,科西嘉人前几天已经打进弗洛伦萨啦,德国佬们几周前就跑了,包括我们的那个大公,据说一溜烟地跑到北边去啦...n

现在弗洛伦萨以北的区域都落入科西嘉人手里了,啧啧,谁能想得到啊,那些德国佬简直是不堪一击,科西嘉人才来了三个月,就全部跑的人影都不见了。n

科西嘉人的将军也是奇怪,那个叫什么劳伦斯·波拿巴的,他刚进弗洛伦萨就宣布驱逐了所有德国佬,还整了一场演讲,说什么意大利的土地就该由意大利人统治,这点我倒是赞同,我看德国佬不爽已经很久了。”n

“劳伦斯·波拿巴吗...这倒没什么奇怪的。”n

埃尔文的面色上终于泛起了一阵涟漪,他的思绪也似乎飘回了两年前第一次和那个年轻人见面的时候:n

“利奥波德常年不重军事,一门心思扑在内政上,这次又是在特蕾莎女王的指示下匆忙应战,奥地利的军队还都调往了南方,他们不可能挡得住波拿巴率领的军队...”n

“劳伦斯·波拿巴本身又是一个意大利民族主义者,这一点在法兰西宫廷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他驱逐所有奥地利官员的行为倒的确有些激进了,难道是另有他图吗...?”n

庄园佣人更加鄙夷地瞥了一眼埃尔文,他连对方所说的这几个人名是谁都不清楚。n

在他听来,这一套时局分析不过是故弄玄虚的马后炮而已,他也根本不觉得这个骗子一样的邋遢老头真的懂什么国家大事:n

“去你的埃尔文,别在我面前装什么高人,你有种去咱们老爷面前装。”n

冷风呼呼地吹打在埃尔文那有些发紫的脸颊,他只是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再说了,随即便起身开始收拾餐具,并将休憩片刻的那匹挽马牵来,准备继续开荒了。n

这时,却见一名田园主管快步走了过来,厉声训斥道:n

“你们还在这磨蹭什么,没有听到老爷的命令和哨声吗,所有下人立刻换身干净衣裳去庄园主楼集合!马上有贵客要到了!”n

那庄园佣人赶忙换上一套谄媚的笑容:n

“十分抱歉先生,这儿太偏了,刚才没有听到什么哨声,我现在就去,现在就去。”n

埃尔文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准备同这佣人一道离开,却立刻被那田园主管拦住了:n

“你就不用了,老埃尔文,你不如找个没人的角落把自己埋了,你的出现只会脏了所有人的眼,要是让那些大人们看到你这模样还以为托斯卡纳全是乞丐!现在,赶紧滚!”n

埃尔文微微皱眉,但也只是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n

那名庄园佣人则是像条哈巴狗一样跟在主管身后,刻意弓着身子,讨好谄媚地笑问道:n

“您刚才说有贵客要来庄园?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人值得老爷如此盛重地招待?”n

田园主管则是骄傲地昂起头颅,好似能够亲自接待那样的大人就是他这一生最为辉煌的荣耀:n

“说了你也不懂,那可是科西嘉王国首相,劳伦斯·波拿巴阁下,他马上就要亲自访问我们这座庄园啦!”n

“天呐,那可真是三生有幸!”n

...n

片刻过后,庄园正门外。n

男主人攥着镀金怀表,忐忑不安地在门外来回踱步着,他一身盛装,系着蕾丝领巾,还装模做样地拄了一根纯银手杖,看得出来,他为这个特殊的时刻做了诸多准备:n

“都听好了,一会儿都给我把科西嘉人当成国王来服侍,谁要是让波拿巴阁下不满了,我发誓要亲手送你去见上帝!”n

“是,老爷!”n

听着自家老爷那略带紧张的低吼,上百名在此列队迎接的仆从们也不禁瑟瑟发抖起来。n

谁都知道科西嘉人在数日前毫不费力地攻占了弗洛伦萨,基本实现了对整个托斯卡纳大公国的接管,据说连北方的米兰公国也很快要沦陷于科西嘉军之手。n

这种情况下,男主人连科西嘉军的一位少校军官都不敢得罪,更别提是劳伦斯·波拿巴本人了,他毫不怀疑那位即将来访的大人只需要动一根手指就能让自己的土地全部化为焦土。n

正当男主人紧张不安地还要吩咐些什么时,远处道路上传来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路。n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远处数面军旗迎风飘扬,一支黑压压的队列正如铁幕般缓缓推进而来,那数百双军靴产生的震动甚至让庄园里的大理石喷泉泛起阵阵涟漪。n

毫无疑问,这威武之师正是劳伦斯·波拿巴与他的卫队。n

即使还隔着数百米外,男主人就赶忙摘下了帽子,一路小跑着迎了上去。n

“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伟大的首相阁下,您的到来可真是让这里蓬荜生辉,请,请先允许我做一个自我介绍...”n

诚惶诚恐地接受了卫兵搜身检查过后,男主人颤颤巍巍走到劳伦斯的坐骑前,身子俯的很低,几乎不敢抬头:n

“我是美蒂奇家族的一员,我的祖先在一百二十年前从家族主系中分离,我...”n

“罢了。”n

一旁的参谋长贝尔蒂埃策马上前几步,面无表情地打断了那冗长不堪的自我介绍,虽然进驻弗洛伦萨只有短短数天时间,但贝尔蒂埃已经见识了足够多殷勤谄媚的本地权贵了:n

“我们无意过多叨扰,先生,波拿巴阁下来此只是为了拜访一位老朋友。”n

男主人瞬间愣住,满脸的茫然,连抬头的动作都僵硬了几分:n

“波拿巴阁下的朋友?这,您一定是搞错了,这座庄园好几个月没有接待过那样的贵客了。”n

开什么玩笑,那种非富即贵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会住在这间偏僻的乡下田庄里呢?!n

“埃尔文·德·美蒂奇,医院骑士团前任大团长,我们听说他就住在这里。”贝尔蒂埃皱眉确认了一遍。n

“什么?!您是说那个老无赖?不,我是说,大人们,这是个十分可笑的误会,天大的误会。”n

男主人失声惊叫了出来,他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脸色煞白地连连解释道:n

“我这里的确住着一个埃尔文,但他只是个可恶至极的骗子,混球!他冒称是您所说的那位尊敬的大团长,只是为了在我这里混吃混喝,后来我才发现那个老混蛋全身上下连一枚银币都掏不出来,该死的畜生,拿着把破剑就敢冒充大团长,甚至还惊扰了尊敬的波拿巴阁下,他简直是罪该万死!”n

他的语气越说越激动,以至于忍不住张牙舞爪起来,恨不得当场就把那个该死的老骗子给扒皮抽筋。n

如果波拿巴阁下因为自己收容了一个冒充他朋友的骗子而动怒,那自己这颗脑袋可就相当于系在了绞刑架上。n

“请您屈尊先在会客厅里稍候,阁下,十分钟,不,五分钟内,我这就亲自去把那该死的东西带过来任由您处置!”n

...n

只是片刻的功夫,男主人就在荒地里找到了浑身恶臭的老埃尔文,并亲自将他带到了会客厅门外。n

“你给我听好了,埃尔文。”n

男主人死死握着会客厅大门的把手,整只胳膊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他的双眼紧盯在埃尔文的脸上,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低吼道:n

“现在坐在里面的是劳伦斯·波拿巴大人,你立刻滚进去向他跪下认错,说你不该冒充那位尊敬的大团长,否则那位大人想要杀你甚至都不用他亲自动嘴,另外,你要是敢在大人面前说我的半句坏话,我一定会亲手挖出你的头盖骨喂狗!”n

即使对方的口水都快喷到自己的脸上,埃尔文也只是平淡地瞥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大摇大摆地推门走了进去。n

壁炉中的柴火劈里啪啦地燃烧着,弗洛伦萨午后的暖阳从窗外斜射而入,将地板上劳伦斯的影子拉得很长。n

扭头看着门口这个满身泥垢的老人,劳伦斯也不由得愣了一小会儿:n

“说实话,我第一眼真的没有认出来您,埃尔文阁下。”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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