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墨焰断磷(1/1)
咸腥的海风裹着浪沫扑进胶东战船坞,三百艘艨艟巨舰的桅杆在暮色中交错如林。齐国船匠田横佝偻着背,粗布短打被汗水浸得透亮,腰间鼓胀的羊皮水囊随着动作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那里装的可不是清水,而是混着磷粉的鱼油。他粗糙的手指沿着主桅杆内侧摸索,指甲缝里嵌着的鱼鳔胶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田师傅,主帆浸过三蒸桐油了?\"墨家机关师公输墨的声音冷不丁在背后响起。这个总披着玄色大氅的年轻人正仰头盯着帆布褶皱,青铜护腕上獬豸纹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二十八枚青铜机簧随着他抬手动作叮当作响。
田横的喉结剧烈滚动两下,藏在袖中的磷粉包被冷汗浸湿:\"按您吩咐......\"他粗声应道,布满老茧的指节突然发力,将藏在桅杆缝隙的楚式机关匣又往里推了半寸。海风突然转向,吹得帆布猎猎作响,几粒细白的磷粉从袖口簌簌落下。
公输墨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粉末遇风即燃,在浸透鱼油的帆布表面烧出点点青焰!他玄色大氅猛地扬起,腰间机簧弹射出三枚青铜钩爪钉入桅杆:\"取韩弩!醋囊加压至三成!\"
两名墨家弟子抬着半人高的青铜器械奔来,改良自韩军劲弩的装置装着六个醋囊,獬豸纹扳机处的磁石与公输墨护腕上的青铜机簧共鸣震颤。田横趁机摸向腰间火折,却见那玄色身影已攀至十丈高空,大氅下摆翻卷如乌云。
\"公输先生当心!\"下方弟子惊呼。田横狞笑着擦亮火折,橘红的火苗刚舔上帆布,却见公输墨凌空倒挂,双腿绞住主帆横桁。改良韩弩的醋雾呈扇形喷涌而出,细密的水珠在夕阳中折射出七彩光晕,将整面帆布笼罩在朦胧雾气里。
磷粉遇醋发出滋滋声响,腾起的白烟中竟浮现楚国水纹图。公输墨靴底铁钉在桅杆上擦出火星,玄色身影如鹞鹰般俯冲而下:\"上月你修补燕国商船时,往龙骨夹层塞的也是这种磷粉吧?\"
田横突然暴起,分水刺从缆绳中寒光乍现。公输墨腕间机簧弹射,三枚带倒钩的青铜蒺藜精准钉住对方衣摆。两人在倾斜的甲板上翻滚缠斗,撞翻了盛放桐油的木桶。黏稠的液体漫过甲板缝隙,田横被按在油污里时,突然狂笑起来:\"墨家机关术?不过拾我公输班先祖牙慧!\"
公输墨的护腕机关咔嗒抵住他咽喉:\"鲁班书第七卷记载,磷火需用陈醋灭之——可惜你们燕国死士,连祖师的典籍都读不全。\"他扯开对方衣襟,墨色玄鸟刺青在油污中若隐若现,\"楚国人许了你多少金饼?燕王喜连蓟城槐树都砍了铸剑,还有钱养细作?\"
田横瞳孔骤缩,毒囊在齿间碎裂:\"你们永远找不到昆仑水......\"话音未落,七窍已涌出黑血。公输墨猛地掰开他紧攥的右手,半片楚式甲胄残片割破掌心——正是上月蓟城黑市流出的燕国军械。
海风卷着咸雾漫进船坞,公输墨蹲在尸体旁,玄色大氅被血污浸透。他指尖抚过帆布残片上的水纹图,某个形似北斗的暗礁符号令他呼吸一滞——这转折顿挫的笔锋,与赵清漪教嬴政临摹星图时的习惯完全一致。
\"先生快看!\"年轻弟子突然惊呼。主桅顶端钉着半枚断裂玉簪,辛夷花纹在暮色中泛着莹光。公输墨攀上桅杆时,发现簪尾刻着微不可察的\"清\"字,正是赵清漪及笄时嬴政所赠。
海风突然裹来熟悉的沉水香,公输墨恍惚看见赵清漪立在咸阳宫檐角,素手执簪指点星图:\"墨师兄你看,北斗第七星谓之破军,其芒所指......\"画面碎裂成浪沫,只剩簪头辛夷花在暮色中摇曳。
下方突然传来金铁交鸣声。公输墨旋身落地,见三名墨家弟子正与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缠斗。来者兵刃竟是与田横同款的分水刺,袖口隐约露出玄鸟纹样。
\"留活口!\"公输墨厉喝,腕间机簧连发十二枚铁蒺藜。黑衣人却突然掷出烟雾弹,浓雾中传来沙哑冷笑:\"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待雾气散尽,甲板上只余半截断指,戴着燕宫死士特有的青铜指套。
公输墨拾起指套对着夕阳细看,内侧刻着\"昭二十三\"——正是燕国\"昭雪计划\"的密文编号。他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向船坞东南角的旧桅堆。扒开腐烂的帆布,二十七个同样编号的青铜指套整整齐齐钉在木板上,最新空缺的位置正与今日所得吻合。
\"每月朔日添一枚......\"他摩挲着指套边缘的铜绿,\"田横在船坞潜伏整整二十七个月。\"咸涩的海风突然变得刺骨,三百艘战船的阴影如巨兽匍匐,每一根桅杆都仿佛藏着楚式机关匣。
夜色降临时,公输墨独自立在最高的了望台上。怀中帆布残片的水纹图与星图笔记重叠,昆仑水道的暗礁位置竟与赵清漪标注的陨石坑完全吻合。东南方海面忽有幽蓝磷光闪烁,那是楚国战船特有的夜航灯——仿佛万千鬼火,正朝着暗礁标注的死亡航道漂来。
他解下染血的玄色大氅抛入海中,露出内衬缝着的九鼎星图。当第一缕月光照在\"破军\"星位时,羊皮地图上的昆仑标记突然渗出靛蓝墨迹——正是赵清漪生前最爱的辛夷花汁。
\"清漪,你究竟......\"公输墨的喃喃自语被海风撕碎。百里外的海面上,楚军旗舰甲板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将领,手中罗盘指针正对胶东船坞。当他掀开面具饮下烈酒时,月光照亮了与嬴政七分相似的下颌线。